如何评价第 91 届奥斯卡最佳导演阿方索·卡隆指导的电影《罗马》(Roma)?

01.

阿方索·卡隆拍摄的这部《罗马》,故事并不是发生在意大利。片中说的罗马,是当时墨西哥城一个中产阶级社区的名字。

在影片1小时零46秒的时候,克莉奥与主人家一起过春节,祝愿”1971年一切顺利”。从而明确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即横跨了墨西哥历史上最重要的那个转折之年,1970。

在墨西哥,提到1970年,就会像跷跷板一样提到1968年。

1968,被历史学家冠以“墨西哥奇迹”的鼎盛之年。从1940到1970,墨西哥国内生产总值每年保持在6.4%的增长速率上,在短短30年的时间里,经济就翻了5.5倍。

1968年,墨西哥举办了奥运会,向全世界展示了革命成功50年以来所取得的成就,这个成就伟大到,就连现在很多的城市基础设施,也是那30年修建的。

1970,则成为墨西哥的鼎镬之年。

尽管经济增长仍然飞奔在6.4%的高速通道里,尽管奥运会的《撒马拉斯颂歌》还余音荡漾,尽管仍然举办了世界杯,但墨西哥从这一年开始坠入了直到今天仍然没有摆脱的噩梦里。

经济危机的暗影降临,产业升级失败、经济泡沫破裂,比索崩盘,社会动荡,昔日黄金墨西哥被黑帮、寡头、毒枭操纵,成为世界上闻之色变的毒巢。

从1968到1970,仅仅两个365天的距离,能量守恒把持下的兴衰定律就褪去了笑脸,露出了牙齿。

事实上,就像万历十五年之于大明王朝,墨西哥的崩塌,在最鼎盛的1968年就已经显露出各种征兆。

该年10月2日,爆发了一场影响至今的动乱,有人说,“从这一天之后,墨西哥就是另外一个国家了。”

在影片1小时34分钟处,克莉奥目睹了一场贯穿了整条街道的动乱。

这一事件,就是发生在1971年6月10日的科珀斯克里斯蒂大屠杀,约有100多名学生被墨西哥军方杀害,当时克莉奥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出去购买婴儿床。

这一事件也成为墨西哥的普通人克莉奥的人生转折点。在场动乱中,她最后一次见到了昔日的恋人,也因为受到惊吓,羊水破裂,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也在这一年,有一个10岁的孩子站在墨西哥那个叫罗马的社区里,注视着大门内外发生的一切,他叫阿方索·卡隆。

47年后,他拍摄了一部电影,叫《罗马》。

02.

影片开始,是一个长达4分钟的定焦镜头,地砖,水冲漫过来,散去,反复数次。镜头里是鸟叫声、脚步声、水桶声、倒水声,冲刷声。

这4分钟展示的女佣克莉奥的日常工作,也是影片世界观的集中体现。

《罗马》讲述的是女佣克莉奥和女主人索菲亚两个并行的故事,但这部电影的迷人之处在于,真正的主人公不是克莉奥,也不是索菲亚,而是1970到1971年代的墨西哥。

讲述这个墨西哥故事的,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语言,而是由各种自然音、社会事件、建筑物、海浪、门廊、铲不干净的狗屎、碰撞的车,院子里的飞机倒影,街上游行的队伍构成的感受。

人物只是这套语言系统中的一个构成元素,她们穿行在电影具体的年代里,也穿行在作者被时间修正过的记忆里。

置身其中,人物是具体的,也是抽象的,是某一个人,也是某一类符号。 是作者真实的个体感受,也是一种集体意识的无差别投射。

这场讲述空空荡荡又满满当当,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讲尽了一切。

本质上,私人记忆大都来自于感官的直觉,尤其这种直觉被时间折叠后,会置换为一种属性真实的幻觉。

《罗马》这部电影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它用视听语言再现了这种幻觉。极富耐心的特写镜头和上帝视角的俯拍镜头,为这种幻觉注入了回忆性的仪式感。

影片采用6K数码65mm摄像机拍摄,轮番使用固定镜头和推轨镜头,画面翻腾着一种流动感,这是属于记忆的动态。

画面不是纯正的黑白,而是数码所能营造出来的那种老旧时光的灰,这是独属于记忆的颜色。

声音方面,并未严格恪守自然主义的四项基本原则,对自然声音的追逐和捕捉之外,又被人工干预过,强化了细微处的表现力。

例如科珀斯克里斯蒂大屠杀那一幕,导演并没有把摄影机扛到街上去,而是通过克莉奥站在家具店窗边的视角,展示了街上浩浩荡荡的人流,如沸腾的铁水一般流过,喧嚣通过静寂去表现,如一出哑剧。

不动声色,力量万钧。

03.

在影片最后,字幕上写着献给莉波。卡隆说,“我们成了她家庭的一部分,她也成了我们家庭的一部分,她是我的代理母亲”。

孩子们都叫她莉波妈妈。

卡隆一点也不掩饰《罗马》之于他的意义,“电影中百分之九十的场景来自于我的记忆,有些直接,有些则迂回,但都是关于那个塑造我的时代,或者说塑造墨西哥的时代,那正是墨西哥漫长时代变迁的起始点。”

于是,《罗马》也成为一部主题先行的电影,成年后的卡隆用少年卡隆的记忆主题去驱动叙事。

《罗马》讲述的是一段墨西哥的历史,但《罗马》不是历史书,它对客观事实不感兴趣,导演阿方索·卡隆只为当年10岁的记忆负责。

以那道经常关闭的大门为界,门里是10岁卡隆当年的记忆,走出大门就是导演卡隆现在的感喟。

所以,《罗马》中男人是缺席的,父亲与情人私奔,克莉奥的恋人听到她怀孕后也消失了。妈妈索菲亚对克莉奥说,“我们女人,总是孤独的”。其实,一起孤独并恐惧着的,还有和女人一起长大的孩子。

这是在奶奶、母亲和保姆身边长大的卡隆,对记忆情绪的诚实。终于,他用《罗马》甩给客观一记耳光。

阿方索·卡隆到底还是一个怀抱着天纵之才的导演,在对记忆诚实的同时,《罗马》还闪烁着他作为导演的光芒。

在墨西哥的颠沛流离之间,他撒下了无数波浪起伏的符号。

影片开头冲刷院子的水,最后汹涌为影片结尾差点吞噬了孩子的海浪。

家里需要时时牵住的狗,和亲戚家里到处都是的狗头标本,形成了互文。就像母亲索菲亚对孩子说,“爸爸离开了我们”时,身边正举行一场婚礼。就像正在欢度节日时,森林燃起了大火。就像克莉奥做怀孕检查时,突发了一场地震。

这就是生活,魂飞魄散,又无动于衷。

院子里总有铲不干净的狗屎,总有进院时磕磕碰碰的汽车,总有收拾不完的房间,总有猝不及防的苦难。

残酷被那个叫日常的东西碾压为一种常态。

可那些火苗微弱的爱与幸福,也才能在残酷之间开出花来,被敏感的少年封印在记忆里,雕刻进影像里。

我们称之为美。【本文源自公众号 阿郎看电影】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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