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欧·亨利齐名的小说家萨基,再现 20 世纪前后欧洲社会

《萨基短篇小说选》


内容简介

《萨基短篇小说选》收集了英国讽刺短篇小说家萨基的作品。这些作品均从其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说集中选收而成。萨基一生著有短篇小说 135 篇。其中,又以《黄昏》和《敞开的窗户》最为著名。他的作品结构严谨,构思巧妙,文风机智、俏皮,用笔辛辣、奇特,生动地再现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欧洲社会生活,反映了上层社会的种种陈腐庸俗与愚蠢浅陋,无情讽刺了现实的政治状况,并且常以异峰突起式的意外结局点明主题。文笔不俗,故事有趣。另外,本书配上了插图名家爱德华•戈里(Edward Gorey)二十余幅插图。 

作者简介

萨基(Saki,1870—1916)原名赫克托•休•芒罗,出生在缅甸,生长在英国,被誉为英国最出色的讽刺短篇小说家。他以其丰富的阅历和卓越的艺术才华,生动地再现了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五光十色的欧洲社会生活。在欧美,萨基与欧・亨利齐名,他的作品结构严谨,构思巧妙,结尾经常出人意料。

书籍摘录

雷金纳德

瞧我干的好事—我不该如此失察的。我违背雷金纳德的意愿硬劝他去了迈基洛普夫妇的游园会。

我们都会偶尔犯错。“他们知道你在这儿,你要是不去他们会觉得很怪的.而我眼下尤其要跟迈基洛普太太交好。”

“我知道,你想要她那帮烟灰色波斯小猫中的一只做乌姆普斯的妻子——要么是丈夫,对不对?”(除了衣着之外,雷金纳德对细节问题极为蔑视。)“而我就得为了这一紧急的配对事件忍受社交方面的牺牲——”

“雷金纳德!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只不过我肯定迈基洛普太

太会很高兴我把你带去罢了。像你这般深具魅力的年轻人在她的

游园会上可是稀缺资源呢。”

“在天堂里也该是稀缺资源。”雷金纳德志得意满地道。

“你这样的人物天堂里确实没几个,在这个意义上倒也不假。还是说正经的,游园会不会对你的忍受力造成多大考验的;我保证,你不必玩什么槌球,也不必跟副主教的太太谈话,或是从事任何可能造成身体疲惫的事务。你就把最漂亮的衣服套上,摆出一副适度的亲切表情,以一只厌世鹦鹉的胃口吃点巧克力冰淇淋就行了。除此之外对你没有任何额外要求。”

雷金纳德闭上了眼睛。“肯定会有一帮拼了小命赶时髦的年轻女人间我是否看过《泽托伊》,不那么写时使进的一带会油望听到当初维多利亚女王执政六十周年庆典的一切消息。稍作被动,她们就会间我是否眼看着协约国部队开进巴黎。女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翻弄过去的老账?她们跟裁缝一样要不得,他会永远举你还次他一套衣服的钱,哪怕那套衣服你早就不穿了。

“我将在一点钟下令开午饭;你会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梳洗打扮。”

普金销德的用头紧账,我知道我的目的已然达到。他是在为哪条领带配哪件背心委决不下呢。

当时我就已经有了些不安。

在驶往迈基洛普家的途中,雷金纳德出奇地安静,单单他把自己的双脚骗进了一双尺码太小的鞋子这一事实恐怕还不是全部原因。我更加不安了,一到迈基洛普家的草坪,我就把他卸在一盘诱人的香草糖汁栗子旁,并尽可能远离副主教的太太;我刚刚离开他一段“外交距离”,就异常清晰而痛苦地听得莫克比家的大女儿在问他是否看过《桑·托伊》。

应该是在十分钟后,不会再长了,在此期间我跟女主人谈得相当惬意,我已经许诺将《永恒之城》借给她,外加兔子蛋黄酱的菜谱,就要谈到为她的第三只波斯猫宝宝提供个温馨之家了,这时我忙里偷闲瞥了一眼,发现雷金纳德已经不在我安置他的位置了,而且那盘香草糖汁栗子也原样未动。与此同时,我意识到门多萨老上校又要开始讲他那个他是如何将高尔夫引入印度的经典故事,而雷金纳德就在他身边,太危险了!竟然也有雷金纳德对于上校而言就是鱼子酱的时候。

“我一八七六年在浦那的时候——”

“我亲爱的上校,”雷金纳德咕暗道,“您想想看,您竟然能接受这种事!无意中就这么泄露了自己的年龄!我绝不会承认一八七六年时自己已经来到这颗星球了。”(雷金纳德就是再硫忽再诚实也不会承认自己超过二十二岁。)

上校的颜色变成了烂熟的无花果,雷金纳德则无视我中途拦戴的努力,溜到了草坪的另一边。几分钟后,我发现他正兴味盎然地教兰姆佩奇家的幼子调制苦艾酒的良方,而孩子的母亲就在旁边听着。兰姆佩奇太太是本地禁酒运动的头面人物。

我赶忙打断这一前景堪忧的促膝谈心,将雷金纳德安置在可以看到槌球手大发脾气的位置,然后马上去找我的女主人,想重续我们的猫宝宝谈判。我并没有立刻就找到迈基洛普太太,最后倒是女主人跑来找我了,但她谈的却并非猫宝宝。

“令表亲正在跟副主教的夫人谈论《扎扎》;至少他正在谈,她在传唤自己的马车。”

她讲话的口气干巴巴的,而且很不连贯,就像在重复一段法语练习,我知道就米莉·迈基洛普而言,乌姆普斯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匆忙道,“我想我们也该传唤我们的马车了,”然后拼力朝槌球场方向进发。

我发现每个人都在紧张而又亢奋地谈着天气以及南非的战争,只有雷金纳德靠在一把舒服的椅子里,面带梦幻般邈远的神情,想来一座火山在把整个村庄都毁灭后该有同样的德性。副主教太太正以令人不敢正视的专心一志扣她的手套。除非我为她的“快乐星期天傍晚基金”认捐三倍的款,否则决不敢再踏入她府上一步了。

就在那个节骨眼上,槌球手们结束了比赛,这场槌球戏可是持续了整整一下午都未露丝毫结束征象啊。我自间,它干吗非得在这么需要分散注意力时嘎然而止?每个人似乎都在朝向骚乱的中心涌来,副主教与雷金纳德的座椅就是风暴的中心。谈话停顿下来,一群人就这么满怀期待地呆在那儿,静得赛过了破晓展光——如果芳邻碰巧不养家禽的话。

“里海是怎么形成的?”雷金纳德突然令人震惊地问。

大家已现受惊奔逃的朕兆。副主教的太太望着我。吉卜林或别的什么人曾在什么地方描写过轰然倒地的骆驼望着商队竟然不管它死活继续向前时的那一瞥。这位好太太眼神中凝固了的责备使那段描写活生生在我脑海浮现。

我打出最后一张牌。

“雷金纳德,已经不早了,海水的潮气就要过来了。”我知道他右边眉毛上那精心弯转的发鬈未必受得了潮气。“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带你去什么游园会了。绝对不会了。……你的举止太可耻了……卡斯庇安人到底看见了什么?”【注释:雷金纳德原说的是:“What did the Caspian Sea?”(里海是怎么形成的?) “我”听成了:“What did the Caspian see?”】

因错用了良机而生的真心遗憾的阴影掠过雷金纳德的脸。

“毕竟,”他道,“我相信杏黄的领带还是最好配丁香色的背心。”


来自:上海译文出版社

译后记(节选)

冯涛

萨基(Saki,1870—1916)被誉为英国最著名的短篇小说家。准确地说他其实应该算是苏格兰作家,不过却生在缅甸的阿恰布,父亲是缅甸警察局的总督察。他原名赫克托·休·芒罗,“萨基”是他写作专栏和短篇小说用的笔名。关于这个笔名的来历有雅俗两种说法,雅的据说取自古波斯大诗人欧玛尔·海亚姆的《鲁拜集》,集中有些部分就是写给“萨基”的,其波斯语的意思是“侍酒人”;俗的说法认为这个笔名取自一只同名的南美猴子,不禁让人联想到《格罗比·林顿的改造》中的中心角色:“一只来自西半球的小长尾猴”,本性中既有温柔的羞涩又不乏恶毒的脾性。

萨基的文学成就主要是他的短篇小说,他先后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雷金纳德》(1904,收十五个短篇)、《雷金纳德在俄罗斯》(1910,收十五个短篇)、《克劳维斯编年史》(1911,收二十八个短篇)、《野兽与超级野兽》(1914,收三十六个短篇)《和平玩具》(1916,收三十三个短篇)以及《方形鸡蛋》(1924,收八个短篇)共六部短篇集。这本《萨基小说选》从这六个集子中共选了六十七篇,大约正是其中的半数。除了最享盛誉的短篇小说之外,萨基还著有两部长篇,分别为《无法容忍的巴辛顿》(1912)以及《当威廉到来之时:霍恩索伦王族控制下的伦敦》(1914)。前者描写的是一位生性挑剔、可爱却无法适应环境的主人公的种种际遇,在某种意义上预示了后辈作家伊夫林·沃早期作品的主题;后者描述了如果德国皇帝统治了英格兰会是一种什么情形。此外萨基还著有五个剧本。

萨基的早年经历与其后辈作家乔治·奥威尔简直如出一辙,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才更合适,毕竟萨基是奥威尔的前辈。奥威尔也是从小难得见到供职于印度殖民地的父亲一面,虽还有母亲陪伴,也是个体弱多病、孤独敏感的小男孩。而且奥威尔在伊顿公学毕业后竟然也放着大学不读,决定步父亲后尘到缅甸担任军警。可他的缅甸岁月显然没有萨基般惬意,反而给他留下颇为深刻的精神创伤,使他认识到阶级、种族的残酷,直接导致他迹近自虐的精神状况。论起萨基幼年的精神创伤,则无疑就是姑母的苛待。他缺少正常的母爱,父亲的形象又几乎全付阙如,终于导致他成为同性恋者。他后来曾与小他十六岁的诗人、小说家西格弗里德·萨松出双入对,而且据说他在缅甸和伦敦的居处均蓄有“侍童”。说到性取向问题,他前辈后辈的作家中与他有同好者所在多矣,本无可厚非,而且反而更会强化他们对伪善的社会规则和习俗的敏感,不过具体到萨基,除了使他讽刺爱德华时代(1901—1910)社交界的锋芒更加尖锐之外,他的性取向以及他对姑母的不喜亦使他的某些作品带上了“厌女狂”的症状。比如,他几乎一得到机会就会刺当时那些争取女性投票权的女人一下,《“易怒者”赫尔曼——“大悲恸”的故事》以及《节日庆典》则直接拿她们“开涮”。


来自:上海译文出版社

萨基短篇小说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形象当然就是两个串场人物:雷金纳德和克劳维斯,其实两者可以视作一人:他们正是愚蠢、古板、刻薄的姑母形象的反面:“堕落”却不邪恶,满嘴绚烂多彩的怪话和模棱两可的悖论,可以睥睨一切唯独外表马虎不得,像极了那位唯美主义大师奥斯卡·王尔德。比如开篇的《雷金纳德》:在这位活宝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之后,“我”能将其劝走的最后一张牌即是提醒他提防潮气毁了他“右边眉毛上那精心弯转的发鬈”。再如,克劳维斯在《帕克尔泰德太太打虎》中就直接显摆“我的身材可是跟俄罗斯芭蕾舞团的小伙子一般完美”。萨基当然是把自己的一大部分授予了这两个角色,特别是克劳维斯,他赖以确立其文名的众多“警句”和“悖论”(paradox)也大多出自这两个人物之口。最早的短篇集《雷金纳德》中有好多篇甚至干脆就是雷金纳德就诸多话题发表的“评论”。我们在阅读萨基小说时的大部分乐趣也端赖这两个人物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的信口雌黄与貌似无辜的插科打诨。譬如《寻子记》中那毫无心肝的故意打岔:“她竟然纵容自己自私地沉溺于年轻母亲的丧子之痛,全然无视克劳维斯对芦笋酱汁的焦心。”借用王尔德《道连·葛雷的画像》中的说法:“既像玩杂耍,又像变戏法;刚刚让它滑过去,随即又把它抓回来;忽而用想象的虹彩把它点缀得五色缤纷,忽而又给它插上悖论的翅膀任其翱翔。”

萨基短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当然并不限于可恶的姑母,“正面的”起码可以举出两类,一是冷静自持、敢做敢当的少女,如好几个短篇中那个不知是否一人的“薇拉”,用他小说中的评论就是“浪漫传奇随口就来可是她的专长”。再就是富于幽默感,同样敢做敢当的几个贵妇形象,最突出的当属《沙茨-梅特克拉姆教学法》中的卡洛塔女勋爵——她们其实就是女版的雷金纳德和克劳维斯。

除了讽刺伦敦和乡居圈子里社交界的浮华与无聊之外,萨基的短篇小说还有诸多方面的主题,即以本书选入的作品为例略举一二:如具有浓厚异教色彩的作品《加布里埃尔-厄内斯特》、《山上的乐声》等,其中野狼化身的俊美、邪恶少年以及潘神化身的笑声“灿若金石又含混莫测”的黝黑英俊少年自然有作者性意识的投射;再如前面已经提及的《斯莱德尼·瓦斯塔尔》,则是对作者童年伤痛的惨淡一瞥。

萨基的小说中的人物虽像极了那位唯美主义的悖论大师,可他的小说的基调或者说总体感觉并不会跟王尔德的作品混淆。他的基调其实是“冷嘲”:他更加自持,更加无情,更加含而不露。他的克劳维斯虽“臭美”得要命,可透过作品你会发现萨基本人在对社会和他人进行无情的冷嘲的同时也并没有太把自己当真。他的小说“真实到足够有趣又不会真实得令人生厌”(《圣韦斯帕鲁斯的故事》),虽可以当作笔墨游戏于茶余饭后消闲解闷,可他却从来不会哗众取宠、粉饰太平——他丝毫无意为所谓爱德华时代的生活方式辩护,他的冷嘲有时真会如匕首投枪般力透纸背,比如《拉普洛什卡的灵魂》、《托比莫利》、《预警》、《“马品式”人生》等诸篇。诚如他的后辈作家V·S·普里切特所言:“萨基写起来就像个仇敌。社会已经使他厌烦到几乎想杀人的程度。一两声响亮的嘲笑不过是恐惧的嘶喊的替代物。”古人讲“长歌当哭”,萨基不过是“长笑当哭”罢了。

题图来自: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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