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春节难民”是怎么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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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云网北京】2月12日报道 (文/先声)

逆春运大潮而行的人早已有之,今年比以往更加明显。

“反向春运”的兴起,折射出国人过年的习俗和观念正在转变,它也是映照年轻一代人际关系生态的一面镜子,从这面镜子里,我们可以看到亲情、友情和爱情所发生的微妙改变。

选择“反向探亲”的人越来越多,这种非常规操作是否会成为一种新的趋势?2019年春节过后,猎云网与这些人聊了聊。

故乡的“异乡人”

2019年春节,张小朵第一次接老妈来北京过年,而这背后却是小朵与故乡的日益疏远。

前几天,老家的一个高中同学联系小朵,说看她的朋友圈,不知道整天发的都是什么,小朵写的那些东西他根本看不懂。

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竟无话可说。

小朵与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很少联系,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她的确比较忙,这位嫁给工作的“女汉子”,与昔日好友的交集越来越少。

小朵老家的亲戚,年轻一代都是表兄弟等,如果爷爷奶奶还健在,大家过年都去看望他们,亲戚之间还比较热络。老人们不在了,纽带断了,关系也慢慢淡了。

前几年,小朵还没想过是否回家过年这个问题,但今年留京过年的愿望特别强烈。她的老家是湖南的一个小城,北京往返需要2天,假期期间还要同时处理工作,7天假期在老家也就停留三四天的样子。

小朵探了下老妈的口风,问今年是否可以接她来北京过节。朵妈最终还是同意了。

火车抵京时天色近晚。朵妈拉着一个硕大的密码箱,上面放着一个手提行李包,肩上还扛着一个帆布包。

当朵妈打开行李时,小朵吃了一惊,所有行李里面装的全是老家的食材。乌鸡,芋头,晒干的鱼,在家提前包好的豆腐圆子,还有刚化冻的鲜猪肉,朵妈将老家年夜饭的经常用的食材都带了过来。

实际上小朵和老妈饭量都不大,偌大的北京置办年货并不成问题,可是朵妈觉得过春节要有一个仪式感,即使两个人也要过出满满的年味。

在北京的这几天,小朵带老妈去逛了逛了世界公园,看了灯展,还去天坛走了走。要去的各景点距离较远,地铁换乘像急着赶路似的,朵妈觉得节奏太快。

小朵老家是在小城的“CBD”地段,去哪儿都方便,他们在北京的住处买菜都要跑老远。除夕前一天,小朵带老妈去超市买东西,一共花了一百多块钱,朵妈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这里的物价。

过节的这段时间,朵妈没事儿喜欢刷抖音,也爱发朋友圈,尤其是“女儿远嫁”这样的文章,一边分享,一边偷偷抹眼泪。可是女儿就像鸟儿一样,翅膀硬了,往哪儿飞母亲再也左右不了。

老家对小朵的影响更多是在18岁以前。小时候,朵妈管得严,小朵是典型的乖乖女,很听话。高中毕业后,小朵争取到前所未有的自主权,所有的重要事情都由她自己决定。大学本可以选择湖南省内的学校,但她选择了遥远的南京,放假才能回家一趟,坐火车要24个小时。

大学毕业后小朵一直“漂”在北京,她的价值观乃至生活习惯都有了很大改变。每次春节回老家前,她都要准备一些即冲咖啡带回去,老家买这些不方便。在北京养成习惯了,她觉得这里比老家自在。

扎根故乡是很多人心底难以舍弃的情怀,小朵却不这么认为。有次在返京的高铁上,她望着窗外,眼前像王家卫的电影一样光影变幻,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悲凉之感:于故乡而言,她成了匆匆的旅客和路人。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小朵与故乡越来越远。直到故乡接纳不了她,她也接纳不了故乡。

“并非只有你的出生地才能叫‘故乡’,那里不一定有归属感,你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小朵说。

朵妈的“反向探亲”,2019年或许才是一个开始。

与小朵妈妈一样,来京探亲的队伍里,还有陈修风的母亲。对于陈修风而言,在北京过春节,更像是“避难”。

“春节难民”

“年”是传说中的恶兽,凶猛异常。除夕这天,“年”会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人们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

陈修风把自己称作“春节难民”,即每逢春节就得逃难的人。为了避免“年”的“伤害”,五年来,这是他第三次接母亲来北京过年。

修风“北漂”有些年头,尝尽其中滋味。他的老同学退学早结婚也早,孩子很多都上小学了,也有很多要二胎了。修风与他们尬聊后发现,晒孩子是世界上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也是最让人嫉妒的事情。他与妻子结婚多年,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又害怕孩子到来之后手足无措,甚至对生孩子怀着莫名的恐惧。

陈修风不回老家过年,有不敢面对现实的成分。

在修风的河南老家,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往往抬不起头。连续两年回老家过节,修风都像过审似的,总会被问为啥不要孩子。能够理解的人,会以“不要老忙着工作,该给老人生个孙子啦”来劝慰;刻薄一些的,会在背后指手画脚,猜测修风夫妻“身体有毛病”……

随着年龄的增长,修风对过年越来越没兴趣,甚至已经麻木。在他看来,“7天假期根本做不了什么,回老家连亲戚都串不完”。

其实,即使时间充足,他也未必就一定回家过年。一想起那些“串不完的亲戚”,他就头疼,给孩子们的红包和礼品,要花去他整整一个月的工资。想想年后又要上涨的房租,还琢磨要个娃,他知道“面子”和“里子”哪个更重要。

于是,他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陈妈六十多岁,已经习惯了农村老家的生活环境,不想大老远折腾到北京过年。修风打几次电话说不通,趁着回老家办事提前把老母亲接到了北京。

陈妈对北京并无太多兴趣,在她看来,“在屋里像坐牢,外面是雾霾,不烧香、不上贡、不串门,还不上坟”,这哪是“过年”?即使陈妈不太乐意,修风还是觉得,帝都是他这个“春节难民”最好的避风港。

“我们老家这些年变化蛮大的,家家户户都盖了三层小楼,通了自来水,甚至连田间也都修了水泥路,现在结婚的年轻人,买车已经成了标配。”,陈修风满是感慨。

想想自己这些年来,没有北京户口,没资格在北京摇号买车,回老家只能打车充下门面,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没脸见江东父老。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北漂”,貌似犯了一个战略性错误,但他又对慢悠悠的农村生活充满恐惧,觉得那是在浪费光阴,帝都的快节奏不知不觉将他同化了。

在哪儿都是团聚?

“爸妈催我还能顶得住,但七大姑八大姨每年都问同一个问题,自己的事情被别人反复唠叨,我都烦死了,在北京过节图个清静。”

安琪的老家在皖北,来京三年一直单着。父母怎么催,她都可以“装不懂”,亲戚和邻居的眼光却让她不自在。

“每天加班都累趴下了,哪有时间谈恋爱?”实际上,安琪是觉得心累,自己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让另一个人闯入自己的生活呢?她也不想将就。在北京过节是逃避追问的好办法。

安琪坦言,回家主要是跟亲人团聚,把父母接到身边过节也能实现这个目的,在哪儿都是团聚,为什么非要费尽周折抢票,甚至站着回去?把父母接过来还能在这边多陪一段日子。

安琪告诉猎云网,把爸妈接到北京过年的这几天,二老感觉还是少点什么东西。

“可能是北京缺少家里的日常生活场景。家里的老房子,老屋门前的树,隔壁嘘寒问暖的婶子大娘,这些都没法替代。”,安琪心里有些纠结,“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负担和牵挂也小,地铁里面扛着行李往老家赶的大叔,我也能够理解他们。”

安琪的父母还是希望她回到老家发展,在外面“漂着”不踏实。但一谈到故乡,安琪还是有些迷茫。

“如果毕业那年我就回去,还能进个事业单位,考个公务员或当个老师。可是毕业之后就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回去还能干什么?一切从头开始太麻烦了。”,安琪说。

安琪对老家也没太多概念,不经常回家,没什么朋友。她以前很要好的朋友也很少联系,几乎断掉了。以前“车马慢,书信也慢”,现在微信视频聊天也方便,只是童年的朋友就跟童年的衣裳一样,再也穿不上了。

(文中受访人均使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