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三列桨战舰 《刺客信条:奥德赛》时代的海上巨兽

本文作者:最后的防线

  “没错,我们是放弃了家室和城池……但我们仍有一座城市,一座全希腊最大的城市:这就是我们的200艘三列桨战舰!”

——提米斯托克利,公元前480年,萨拉米斯海战前夕

  自从民族崛起以来,航海便在希腊人的世界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在史诗《伊利亚特》中,便描述了1186艘希腊船只远征特洛伊的情景。虽然这部史诗很难算得上信史,远征特洛伊也不是为了夺回美丽的海伦,而是为了争夺贸易路线的控制权,但即使如此,它仍为我们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

  其中之一,就是希腊人此时已经能够组织大规模船队进行长距离航行;另外,《伊利亚特》还简洁提到了船只的形制和登陆战术,比如有些船可以搭载120名战士,有些被涂成了黑色(其表面覆盖的可能是沥青,以求减轻海水对木材的侵蚀)——在抵达特洛伊之后,这些舰只立刻被拖上陆地,组成了一道保护滩头的屏障,这种战术后来被广为沿用,甚至一直持续到罗马时代。

电影《特洛伊》即改编自荷马史诗,它和后者一样,都算不上信史。不过历史学家们相信,荷马史诗仍提供了一些希腊文明早期的信息

诞生与发展

  在三列桨战船发明之前几百年,希腊世界的标准战舰是单层桨战船,而这种战船包括两类——即“pentekonter ”和“triakonter”,字面意思是50桨和30桨战船。另外,根据结构不同,它们也可以被分为“开放式战船”和“甲板船”,每艘船的长度最多不超过30米,宽度则大约在4米左右。

  和《奥德赛》的时代不同,在当时,战船的形制和战术都很原始。它们与其说是战船,不如说更像是运兵工具;许多乘员要同时充当桨手和战士,另外,虽然希腊人已经能发动大规模远征,但以后来的标准,他们还远称不上精通海战。

早期的希腊战船

  随着时间流逝,希腊人开始努力提高战船的性能。其中,他们最关注的莫过于航速——因为在作战中,速度将赋予船队更高的机动性,令他们能占领有利的战略位置。

  在2000多年前,提升船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增加桨手,但这会带来一个问题:为容纳更多人,船只会变得更大、更笨拙,最终导致事与愿违。不过,古人还是找出了一种解决办法:将桨手布置成两层。

  双列桨战船(Bireme)于是应运而生,这些船长约24米,宽约3米,但搭载了更多的桨手。虽然不清楚它的建造技术如何流传到了希腊,但以青铜时代的标准,它的传播可谓非常之快:不到100年,希腊人便精通了这种船只的建造工艺。

从单列桨到双列桨战舰,虽然船只体量没有显著增加,但动力却增加了一倍

  虽然双列桨战船是一种巨大的创新,但它也带来了挑战。随着船桨从一排增加到了两排,船的重心会变高,这也意味着,为保证机动性和可靠性,希腊人还需要改进其设计。

  无独有偶,此时的地中海还经历了一场战术革命。在大约公元前800年,东地中海的航海民族发明了撞角;随着它们和双列桨战船一道传入希腊,指挥官们发现,在摧毁敌舰上,冲撞作战要比传统的跳帮作战更优越。

今天复原的希腊三列桨战舰上的撞角,它们是当时海战中战船的主要武器

  于是,速度和机动性顿时成了影响海战成败的关键,为此,希腊人采用了一种激进做法:减少搭载的战士数量。虽然双层桨战舰上的战士只有单层桨战舰的七成不到。但它们却更便于实施冲撞,进而发挥以小博大的作用。

  公元前7世纪时,希腊人的海军又见证了另一场革命:公元前697年,希腊南部的城邦——科林斯开始建造三列桨战舰,随着其建造技术不断扩散,三列桨战舰最终成了希腊人称霸地中海的关键。

三列桨战舰的结构简图

  事实上,三列桨战舰上几乎集合了各种船只之所长:由于配备了大量桨手,它的速度几乎无可匹敌:在张帆航行、风向适宜时,其航速能超过每小时20公里,即使只依靠桨手,其速度也能达到每小时14公里,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在接下来几百年,它都是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工具。

三列桨结构示意图

  不仅如此,三列桨战舰还有着庞大的体格,它们的长度能达到37米,宽度则大约为5.5米,相当于早期战舰的1.5倍,为保证寿命,其建造材料采用了最好的橡木和山毛榉,这些木材拥有极好的韧性。不仅如此,坚固的躯壳还造就了可怕的冲撞力,有历史学家评论说:“在战斗中,如果三列桨战舰全速冲刺,它们顿时会变成一支由肌肉驱动的攻城弩,令它成为一种令人生畏的海上武器。”

三列桨战舰的复原模型

建造

  由于时隔数千年,三列桨战舰并没有实物幸存。但历史学家们仍能从古籍和考古发现中还原它们的结构和流程。和今天的造船工艺不同,当年的希腊没有大型船坞,造船工序都在露天或工棚中进行。最初,工匠们会在河滩上打下一排顶部平齐的木桩,然后开始在上面铺设龙骨。

绘画:造船厂中的三列桨战舰

  由于龙骨充当了船只的脊梁,因此,工匠们通常会选用最好的木材,比如多年生的橡木。当龙骨铺设完毕后,他们会建造船只的框架,并用亚麻绳和木钉拼接好战舰的外壳,期间,船壳的木板难免会出现缝隙,此时,工匠们会用沥青和灰泥将其抹平,另外,亚麻绳和木钉在入水后也会膨胀,进而填补住另外一些缝隙。

三列桨战舰的传递和龙骨,其蓝本是今天希腊以古代工艺复原的战舰“奥林匹亚”号

  随后要建造的是船桨托架,这些托架也是桨手们就坐的平台,其上方可以搭建布棚和木板,以便为桨手遮风挡雨,或是抵御弓箭和标枪的攻击。

  每艘三列桨战舰上会准备200根船桨,这些船桨同样用上好木材制成,长度能达到6-8米:其中一端是宽阔的桨叶,另一头有一个便于桨手抓握的球型把手。而在这些船桨中,有30根是备用的,其它则由桨手操纵。

桨手的座位和堆放在一旁的船桨

  平时,托架上会安置170名桨手,其中62人在顶层,中层和底层则各有54人,虽然这些人充当着战舰的动力之源,但工作环境却异常恶劣:在快速航行时、他们只能一刻不停地划桨——届时,他们的吃喝拉撒都必须在工位上解决,不久,船舱就会变成一个污水池,恶臭可以飘散数百米。另外,这些桨手们还要忍受暴晒、疾病和疲惫的折磨,虽然他们都属于自由民,待遇也比奴隶好得多,但死亡率仍然非常惊人——事实上,他们和后来轮船上的煤炭一样,都属于一种廉价的消耗品。

油画:全速航行时的桨手

  所有的桨手都听舵手的指挥,以相应的节奏和频率划行:比如说,如果战舰要转弯,内侧桨手的速度绝对要低于外侧;如果要加速,他们就必须保持节奏一致并使出全力。同时,他们还要克服各种干扰,比如飞入船舱的标枪、石弹和弓箭。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桨手往往能在战场上创造奇迹,他们可以令船只做出一连串娴熟的机动,直接撞向敌军的指挥舰。

雕刻上的希腊桨手

雕刻上的希腊桨手

  在搭建完船桨托架后,下一个流程是舾装。为避免木材受到海水和蛀虫的侵蚀,工匠首先要在船体表面涂抹一层沥青,随后,他们需要为船身装上缆绳、船帆和桅杆,当然还有撞角——它最主要的武器。

  由于三列桨战舰专为海战而生,因此它也牺牲了一些性能,比如运输能力,另外,由于侧舷布置了大量桨手,其船舷上也布置了许多开口,其中最低的开口离海面只有不到1米,因此三列桨战舰依然不是一种理想的远航船只——由于重心偏高,一旦进入远海,或是遭遇恶劣海况,它们就会有倾覆的危险。在很多情况下,它们只能在白天航行,晚上把船只拖上岸过夜。

人员

  随着三列桨战舰建造完毕,城邦需要为之配齐人手,这笔开销同样惊人,甚至要比造船还要昂贵。如前所述,每艘三列桨战舰需要170名桨手,他们大都是贫困的城邦底层公民或自由人,在公元前413年时,城邦需要给这些桨手每天支付1个德拉克马,即大约4.3克白银,如果是在战时,他们的薪酬还要提升一些。

希腊战船上的步兵,由于其装备重量很大,船只重心很高,他们在移动时必须缓慢和小心,以避免船只突然倾斜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舰上的战士实际为数不多(这当然有降低重心、减轻重量的考虑)。通常情况下,一艘三列桨战舰只配备了4名弓箭手和14名持矛步兵。此外,船上还有25名专业水手(如木匠、操帆手和舵手,他们的作用相当于军官)和一名“船长”,但船长通常不了解海战,只是被城邦派来的督战官(这也意味着,真正的指挥权通常掌握在舵手手中)。如果情况紧急,桨手们也会跳上甲板参与战斗,通过军功证明自己。

三列桨战舰上的弓手和舵手

  进入公元前5世纪后,由于海战愈发专业和复杂,为保证船员的技术不至生疏,希腊城邦经常会组织小规模远征,这一方面是作为演习,同时也是为更大规模的开拓活动做准备。

命名

  和今天各国海军的做法一样,希腊人也会给军舰命名,这既是为了寄托美好的期望,也是为了方便指挥、识别。当时军舰的命名规则和今天非常接近,根据铭文和史料记载,其名称可以被分为以下几类。

希腊雕刻:站在船首的胜利女神——她们可以算作最早的“舰娘”

  女性神话人物:

  潘多拉(Pandora,希腊神话中地上的第一个女人,关于她有个著名的典故——“潘多拉的盒子”)、赫柏(Hebe,青春女神)、忒提斯(Thetis,海洋女神)、贞女(Parthenos,这个词特指雅典娜,她本人是一名保守贞洁的女神)

  地名,尤其以阴性变体居多:

  希腊(Hellas)、迪莉娅丝(Delias,也可理解成来自提洛岛(Delos)的姑娘)、德尔斐丝(Delphis,即来自德尔斐(Delphi)的姑娘)、多里丝(Doris,即多里安人的姑娘)

  有积极意义的抽象名词:

  忠诚(Eunoia)、微风(Aura)、充裕(Euporia)、胜利(Nike)

  各种动物:

  蜜蜂(Melitta)、母狼(Lykaina)、母豹(Panthera)

  形容词:

  闻名(Gnoste)、神圣(Hiera)、轻盈(Kouphotate)、甜美(Hedeia)

战术和运用

  如前所述,撞角的出现,极大改变了海战的面貌,最初,希腊舰船在作战时主要依靠的是弓箭和士兵,但有了撞角之后,舰船便不再需要进行代价高昂的近战,而是可以一举撞沉敌船,但撞击战术对阵位和航速的要求也非常苛刻,如果操作不当,进攻方不仅无法伤害敌人,自己也会蒙受惨重损失。

  如果从正面迎头冲撞,不仅有可能被对方避开,即使侥幸成功,由于受力是相对的,此时双方也很可能两败俱伤;如果从后方追击,由于双方相对速度差距极小,撞角也很难发挥威力。事实上,只有撞击者从侧面切入,且时速大于15公里时,三列桨战舰才能给敌人致命一击。

在海战中,侧面冲撞造成的伤害最大

  这种情况就对舵手和桨手带来了更高要求——他们只有配合默契,才能重创敌人,在海战中,希腊人还会从侧翼平行接近敌军,撞断和切断对方的船桨,接下来,失去动力的敌舰将任人宰割。

  三列桨战舰非常适合公元前5世纪的海上战术,并因此充当着舰队的主力,同时,它们还会得到一些单列桨和双列桨战舰的配合——后两者就像现代海战中的护卫舰一样,扮演着侦察、支援和保护的角色。

  在众多装备三列桨战舰的希腊城邦中,最精于海战的也许是雅典。当时的斯巴达人甚至无不揶揄地评论说:“雅典人总是与大海厮混。”从某种意义上说,雅典的崛起很大程度要感谢这些三列桨战舰,尤其是当波斯帝国征服了小亚细亚、还将目光放在了爱琴海对岸时,它们更是充当了雅典人击败强敌的关键。

雅典比雷埃夫斯的海军船坞,得益于一些杰出政治家的呼吁,雅典在希波战争前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

  得益于一些有远见的、政治人物的提倡,雅典人在波斯入侵前开始大举建设海军,并组建了一支200艘战舰的舰队。公元前480年,由薛西斯率领的波斯军队从海陆两路向希腊进发,此时,雅典的三列桨战舰便成了从海上迎击波斯的关键。在萨拉米斯海战中,希腊人击败了数倍于己的波斯舰队,并一举改变了战争形势。自此以后,不可一世的波斯帝国也被迫面对失败,在希腊大陆上,他们的大军最终没有逃过崩溃的命运。

热血的《300》实际还有第二部,其内容就是雅典击败波斯的萨拉米斯海战,当然,其质量完全不能和第一部相提并论

  这次战争奠定了雅典的海上霸权,但它给雅典的荣耀却十分短暂:借助胜利,雅典将势力范围扩展到了整个爱琴海,并从财政上控制了诸多盟邦,但它的衰落也因此而起。很快,他们便和另一个地区霸权——斯巴达爆发了冲突,由此爆发了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斯巴达得到了波斯人的支持,并在战争期间建立起了自己的海军。

  面对剽悍的斯巴达人,雅典的局势却因为一系列战略误判急转直下,远征西西里和阿哥斯波塔米战役这两次灾难,更是耗干了雅典的国库、葬送了雅典的舰队。由此,希腊的霸权落入了斯巴达手中——而这也恰恰是《刺客信条:奥德赛》的故事背景。

《奥德赛》的故事背景就是希腊和斯巴达的争霸:在此期间,雅典昏招迭出,一步步玩死了自己

  同时,随着战争形式的演化,三列桨战舰也逐渐被新型号取代——根据每侧同排划桨手数量的不同,它们被称为“四”“五”“六”,乃至“八”“十二”,其尺寸也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这与战争形态的发展有关:进入公元前4世纪,舰队的主要使命已从摧毁敌舰转向了攻城,这就要求它们携带更多的装备和士兵——桨帆巨舰的时代由此降临。

重型战舰的桨手布置图

  希腊世界对巨舰的崇拜,在马其顿帝国之后达到了高潮。随着亚历山大大帝去世,他征服的国土被几位将军瓜分,他们彼此征战不休——其焦点之一就是地中海的制海权。得益于这些国家强大的组织能力,其制造的最大舰船排水量能达到上千吨,即使以1000年后的标准看都令人瞠目。它们的崛起也充当了一个象征,海上霸权的主人已经发生了变化:它从城邦转到了集权帝国手中,世界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希腊化时代最大的战舰被称为“四十”,几乎无法正常出海,这是后来历史学家们为它绘制的设想图

来源:知乎 www.zhihu.com

作者:游民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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