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中国的网民因为疫苗事件而热议“调查记者的消失”的时候，美国媒体上也在进行同样的讨论。

起因是 7 月 23 日本周一，纽约市一份主要的日报《纽约每日新闻》（New York Daily News）的东家 Tronc 公司宣布：将该报采编团队规模缩减一半，至仅 45 人。在裁员后，该报将专注于数字化内容，把人力主要用在突发新闻。

《纽约每日新闻》已有 99 年的历史，是纽约市本地发行的五大日报之一。在巅峰时，它的发行量曾达到每日 300 万份，在 2013 年为51万多份，但是在 2017 年 Tronc 收购时，已经跌落至 20 万份。它以关注城市犯罪、公共议题、市政当局腐败，以及为纽约市的工人阶级发声而知名。它的前老板 Mortimer B. Zuckerman 曾将它的编辑风格归纳为“深度信源和守在门外的报道”（deep sourcing and doorstep reporting）。它曾 11 次赢得普利策新闻奖，最近一次是在去年，获奖的是 2016 年一宗关于纽约市警察局利用“削减滋扰法”驱逐小生意和少数族裔住户的新闻调查。

裁员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人们担心这将使纽约本地新闻报道进一步萎缩，以至于让这座美国的传媒业之都成为一片“本地新闻沙漠”。纽约市长 Bill de Blasio 甚至在推特上说：“Tronc 掏空编辑部的贪婪决定对治理是个坏消息，对纽约市是场灾难。Tronc 应该把报纸卖给其他有志于本地新闻，能让记者们保持工作节奏的人。”

Tronc 是美国第三大报纸发行商，去年九月才买下《纽约每日新闻》，拥有全美 11 份日报。在今年 3 月和 4 月曾先后对旗下《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和《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进行大幅裁员，最终将后者出售。

在被 Tronc 收购之前的 2015 年，《纽约每日新闻》也进行过大规模裁员，同时关闭了中心城区曼哈顿以外的记者站，降低了本地新闻覆盖面。

纽约市的另外几份主要的日报在近几年也都缩减了本地新闻的覆盖面，这才让人产生了纽约行将成为“本地新闻沙漠”的担忧。《华尔街日报》在 2016 年关闭了它的“大纽约”版；《纽约时报》把它的大都会报道团队从 90 人缩减至 40 人；而默多克的《纽约邮报》（New York Post）的网站首页或印刷版头版已经用重写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抢眼新闻来取代自己采访而来的本地新闻。

但即便是数字化生存，本地新闻的安全感也并不强。去年 11 月，专注于纽约本地新闻的两大互联网新闻平台 DNAInfo 和 Gothamist 被其资方以财务状况不佳为由关闭，但是媒体报道发现这两家机构内部组织工会的倾向才是它们被关闭的真正原因。

但是《华盛顿邮报》的报道指出，纽约仍然是一个重要的传媒业中心，只不过这里成功的互联网新闻平台如 BuzzFeed、Vice、HuffPost 和 Business Insider 等都已经不关注本地的事情了，而是把精力放在全国和国际新闻，以吸引全世界的读者和更大的广告订单。

在 80 年代末加入《纽约每日新闻》的老牌调查记者 Tom Robbins 告诉《华盛顿邮报》：“本地新闻和一个社区的安全和存续息息相关，无论是呼吁在街角装一个交通灯还是揭露一个腐败的市议会议员。但我们没有可以为此跑腿的人了，社区已经没有它们曾经拥有的‘看门狗’了。”

在总部位于弗吉尼亚的政治新闻网站 Politico 的报道中，前《纽约每日新闻》城市编辑 Jere Hester 认为：周一的这场“血洗”不仅是纽约人的悲剧，而且是整个本地新闻行业的悲剧。如果美国传媒之都纽约都将成为本地新闻沙漠，那么其他地方的情形可想而知，它们根本没有类似的新闻服务。

本地新闻的衰落与报业的衰落相重合。《华盛顿邮报》援引的美国劳工统计局的一组数据显示：从本世纪初至 2016 年中，美国报纸业从业人员的数量从 424000 人降至 183300 人。

而报纸的衰落直接导致调查新闻和问责报道的衰落。总部位于纽约的新闻网站 Daily Beast 上去年 3 月的一篇评论援引 2011 年联邦通讯委员会的一份报告：报纸做了最多的问责报道，理论上电视和广播可以填补报业衰落留下的真空，但研究却显示，它们并没有这么做。

一些新闻界人士发现依靠市场已经无法支撑本地新闻，即便这些新闻有很高的社会价值。因此，一些非营利新闻机构应运而生，比如注册为非营利机构的《德克萨斯论坛报》（The Texas Tribune）和 ProPublica， Gothamist 在去年被前东家关闭后，现在也已经转型为一个“读者支持的本地新闻网站”重新上线，试图借助读者捐赠来摆脱单一的市场逻辑。

Jim Rich 是前《赫芬顿邮报》主编，他在去年底辞职时曾宣布本地新闻的营利性模式已经死了，计划创办一个非营利性的本地新闻网站。但是他今年还是加入了《纽约每日新闻》担任主编，结果也在周一被解雇。

题图为美国出版人和编辑 John S. Knight 1959 年在《迈阿密先驱报》编辑部，来自 Flickr 用户 Knight Foun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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